在叙事文本中，人物的地位是至关重要的，关乎文本的主题和深度，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本文通过福斯特的“扁平人物”和“圆形人物”理论，对比寓言和小说中人物形象的差异性，揭示寓言通过符号化人物传播道德经验和小说通过本体性人物挖掘人性复杂的艺术追求。
　　1927年，英国文学理论家福斯特在《小说面面观》中系统地提出了“圆形人物”和“扁平人物”的概念，为文学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分类提供了一个好的答案。
　　一、扁平与圆形：人物形象维度的差异
　　福斯特将“扁平人物”定义为——依循着一个单纯的理念或性质被创造出来，可以用一个句子描述殆尽的人物形象。通俗来讲，“扁平人物”就是性格稳定不变的、观念单一的人物，是一个平面人物。
　　寓言作为一种叙事文本，目的是说明道理，语言简洁而篇幅短小，一般来讲，人物的性格特征简单稳定，缺乏心理活动的描写，有固定的象征意义。例如，《韩非子》里“守株待兔”这个故事中的农夫，是一个典型反面特征的寓言形象符号，给人们提供了一个反面教材，体现了好逸恶劳和经验主义谬误的危害性，从而告诫人们要勤劳。此时的人物形象，其心理轨迹和人物行动都是既定的，这就是福斯特所说的“扁平人物”，尽管具备鲜明的性格特征，但塑造维度单一，只需用一句话即可概括全部特征。
　　与“扁平人物”相反的“圆形人物”，是指具有复杂性格特征或思想观念的、变化多端的人物。
　　另一种叙事文本——小说，擅长通过心理、语言和动作等细节描写塑造丰富饱满的“圆形人物”，这种人物非常贴近现实生活中的人，会随着叙事内容的发展不断变化。因此，“圆形人物”不能脱离文本，必须放在具体的文本内容中展现其多维的人格特质，由读者从不同视角和立场观察他。例如《傲慢与偏见》中的达西先生，初见时是“傲慢”的化身，但随着情节的展开，他暗中帮助莉迪亚解决私奔丑闻等行为，逐渐展现出其善良正直、责任感强的一面。这种性格的流动性使得人物形象更加真实，能从不同的塑造维度折射出复杂且矛盾的人物性格，也给读者留下了从不同角度感知人物形象的空间。
　　二、功能性与本体性：人物叙事价值的差异
　　寓言遵循着“概念先行”的创作原则，也就意味着文本的情节、环境、人物都是为了说明某一道理而设置的，寓言人物的诞生被赋予了特定的功能。
　　寓言文本的根本特征是“寄托性”和“哲理性”，也就是说，寓言的最终目的指向是道德说教。因此，寓言文本中的许多人物形象本质上是“道德概念或哲理的代表符号。”这种功能性导向使得人物形象沦为概念演示的木偶，其心理动机被简化为文本内容的填充物，与其说是人物，更不如说是“道德概念的传声筒”。例如《刻舟求剑》中愚蠢而不知变通的楚人、骄傲自大最终自取其辱的赫尔墨斯，在目前的文化语境中，这些人物形象已经被贴上了固定的标签，沦为一种稳定的符号工具，这就导致寓言中的人物形象一般作为道德说教的工具存在，形象厚度止于说理需要，失去了人物本身的生命力。因此，寓言人物具备重要的说理价值，却缺乏独立的审美和深层次的艺术价值。
　　小说会通过对人物心理活动的深度挖掘和潜意识的精准把控来确立人物的主体性。人物在不同的时间、地点、情境时，会根据现实情况展示出截然不同的心理活动，这是贴近现实的立体心理，这种心理的矛盾性正是其魅力所在，也是人物本身生命力能量的体现。
　　《罪与罚》中拉斯柯尔尼科夫在犯罪后一直经历着内心激烈的矛盾冲突，从冷酷的理性计算到自身的道德焦虑，再到最终的宗教救赎，这一系列的心理转变让他意识到最痛苦的惩罚是自己的良心难安。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中用了30页篇幅描写马赛尔品尝玛德琳蛋糕时的感官记忆，这是对人物潜意识流动的显微镜呈现，也给人物披上了真实性的外套，用文字书写心理的流动，从而感知人物存在的生命意义。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并不完美，但正是这种缺憾，才带给读者更多探索欲和共情心，才能突破寓言人物形象的心理平面性，才能具备人物的独特性和丰富的审美价值，才是有灵魂的。这种人物的存在本身就是意义，不必完成某种特定的使命，他们复杂的内心和矛盾的人性就是人物本体性价值的体现。
　　三、结语
　　总之，寓言与小说两种文体目的的根本差异，造就了其中人物形象的差异性，本质上是通过不同类型的人物展示作者认识世界的结果。寓言常常通过扁平的功能性人物进行道德说教，实现哲理经验的传递；小说通过圆形的本体性人物为大家构造一个个故事，引领人们去探索人性的深度。当然，这两种人物形象并不是对立的，而是会逐渐走向融合，不断创造出新的可能。
　　作者单位：三峡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