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缕阳光，在春天的眉宇间舔着伤口。鱼鳞般的云朵，层层脱落。
　　母亲坟头的蒿草，仍旧枯萎如父亲下巴上的胡子，白花花的。风吹草动，一茬又一茬。
　　面对这片土地和阳光，一些词被用旧了。如墙角的柴刀。刃口钝了，布满锈迹。一些故事，虽然老了，却总把春天吵醒。
　　这个春天，我是一个失去家园的孩子。望着白杨树上那座空空的鸟巢，手里的牛皮弹弓，躺在故乡的掌纹里。30年了，落满风尘。
　　二
　　老宅前的栗子树，沧桑的样子，只能撑得起一声布谷鸟的啁啾。
　　农人们，开始从一季的惊悚里醒来。扫去庭院那抹残雪，桃花便跌跌撞撞地，从岗头开满岗尾。
　　老山垭间的炊烟，是村庄里的一组动词。羊群又在啃噬春天了。
　　三
　　夕阳，从水鸟的翎羽上滑落，跌进野鸭河里。如一枚红色的印章。不深不浅，摁在几只闲置的舟楫旁。不闻船工号声，只见江鸥满天。
　　四
　　姑姑走了，我和表弟把她埋在春天里。仪式简单。
　　新冠疫情下的万宋村，乡邻们只能戴着口罩，在自家的门前点上一堆火苗，目送93岁的姑姑出村。
　　土塬上，被开了一道口子。一声叹息，便缝合了旧光阴。剩下的，没有悼词，没有超度的经文。
　　只有表姐落在麦苗地上的悲鸣，洇湿了整个村子。
　　此处好风水，
　　年年五谷兴。
　　五
　　这片土地上，我送走了母亲，父亲，姑姑……也送走了我自己。
　　对于这片土地，我们都是故人。